呼吸器上的白霧瞬間增多。

王執風知道莫許之應該是笑了,他的眼睛還帶著睡醒後的迷蒙，但很亮，亮得驚人。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高興,王執風也不自覺跟著笑了下。

“可能有點餓，你忍忍,之後就可以吃飯了。”

莫許之手指動了動,之後努力稍微側了一下頭，把頭轉向窗戶。

外面的太陽堪堪只到了對面大樓的上方。

然後逐漸上升。

王執風一直在房間裏陪著莫許之看太陽。

他們看著太陽逐漸上升,然後碰到了雲層,最後懸立於浮雲之上。

這裏才是它本應該在的地方。

之後不知不覺，莫許之又睡著了。

醫生又把王執風叫了出去。

莫許之沒有親屬,經過上方準許後，王執風代表中央，暫作為唯一指定代理人,履行親屬責任,在莫許之的專屬醫生從京都飛來這裏之前，所有有關事情由他全權負責，所有事情都是找他商議。

“這是在莫先生的外套裏發現的，我們怕他有其他病癥，就取了部分分析成分。盒子裏原本應該是有兩種藥,但其中一種大概是吃完了，沒有樣本供鑒定，王教授看一下吧。”

醫生拿出了一個白色小藥盒，外加幾張成分鑒定結果和另一張檢查報告,一起遞到了王執風面前。

良久。

王執風把可以由他保存的檢查報告放進了公文包，對醫生道了聲謝。

醫生也松了口氣，說：“幸好王教授還這麽冷靜,搞研究的就是不一樣。”

一場事故牽扯出這麽多事情，也虧得王教授還能保持冷靜，如果換做其他人，可能連正常溝通都成了問題，更別說討論治療問題。

王執風沒說話，醫生離開後就回到病房，在莫許之床邊坐了很久。

他靠在墻邊，低頭看著安靜躺著的青年。

他不是冷靜。

他也是人，也會有感情，但是理智告訴他，其他人在這個時候可以放肆哭笑，他不可以。

他必須時刻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這樣才能在面對突發事件的時候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莫許之不會出任何意外。

這個時候他不能亂了陣腳。

莫許之恢覆得很快，在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可以摘了呼吸器進行自主呼吸，並且能夠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很沙啞，說話也比平時慢了些，王執風和醫護人員認真聽著，讓他慢慢說，不要著急。

然後莫許之就要求要臺電腦繼續辦公。

醫生出於各種考量沒同意，於是他又說：“科技院需要我。”

他只是在陳述事實。

他是科技院的負責人，所有有關項目的審批都要經由他同意批準後才能進行，要是他停下了，科技院很多項目就會跟著停下。

他原本預計的就是今天開始工作，時間已經大致排好了，今天上午躺了一上午已經堆積了很多事情，下午絕對不能夠再懈怠。

他的態度很堅決，醫護人員很為難，只能將目光看向王執風。

莫許之也看向了王執風。

他的眼睛很清亮，帶著一如既往的冷靜和沈著，還有深刻在骨子裏的執著。

王執風最後還是同意了。

他不支持但理解。

他知道對於莫許之來說，在這個時候躺在床上才是最為痛苦的事情。

在照例進行檢查之後，醫護人員把莫許之床上的桌子立起來，王執風讓人回酒店把莫許之一直帶著的電腦拿到了醫院。

右手上還紮著輸液針，莫許之卻適應良好，他靠在枕頭上，敲起鍵盤來還是跟以前沒有多大區別。

王執風找來一張桌子當做臨時辦公桌，也在處理文件。

中途他出去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後又看了會兒文件，之後停下來，看著電腦說：

“網上的事情已經進行澄清了，你不用擔心。”

房間裏就只有自己和王執風兩個人。

莫許之再看了一眼，發現王執風也沒有在打電話。

那這話就是對自己說的了。

莫許之問：“網上有什麽事？”

“那些造謠和汙蔑。”

莫許之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敲鍵盤，只應了聲：“嗯。”

又說，“謝謝。”

劇情已經結束了。

就好像只是一瞬間，時間那麽一跳，就結束了。

就好像一場夢一樣太過不真切，以至於他總是忘了三月十四號已經過去了。

他不再是割裂的兩個人，周圍的人知道了另一個自己，但仍然跟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他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一切。

這是他意料之外的結果，也是最好的結果。

雖然一切都變了，但他身邊所熟悉的一切仍然還是之前那樣。至少這樣能讓人感到些許心安。

“莫許之。”

“嗯？”

“下次有事就說出來，”王執風說，“你不是一個人。”

莫許之低頭眨了下眼睛，之後笑了下，說：“好。”

從十四號到十五號淩晨，再到十五號下午，熱搜一連變了幾輪，很多網友就一個幹飯的時間，回來後就發現自己似乎已經跟不上時代浪潮了。

前一個小時還有人在激情猜測莫許之千度千科改變是他覆出的第一步，許多人收集各種從營銷號裏找來的所謂的證據進行有力佐證，結果後一個小時風向瞬間改變，京大正面回應，直接維護莫許之維護得明明白白。

扯到頂級院校，瓜的甜度超級加倍。

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大部分人還拿著莫許之私生活混亂和吸食違禁物品的事情不松口，反對浪潮依然高漲。其中有厭惡此類行為的網友，但真正在起作用的還是渾水摸魚的各大營銷號和藝人團隊。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下，風向又轉為討伐聲潮。

但在早上八點之後，網友一刷新熱搜，發現又是一個大變樣。

熱搜第一變成了【高學歷又怎麽樣，他竟是這樣的人！】

之後【榕城雪崩】熱度累積，也被送上了熱搜。

剩下的熱搜內容沒怎麽變，順序倒是變了個七七.八八。

【榕城雪崩】來源於榕城市公安的一份簡短的通告。

【三月十四日，有四名游客，分別為張某，李某某，王某某，陳莫，因在林海石風景區大聲喊叫引發雪崩，導致一名游客遇難，目前已處刑事拘留。榕城公安提醒大家，不要在有雪峰或雪坡的地方大聲喊叫。

特此通告。】

通告很簡單，也沒有明確說明遇難者是否存活，眾網友心裏一跳，沒有先管瓜，在第一時間開始跟進全過程。

但是網上對於這件事情的報道並不多，公安含糊其辭，其他報道者也沒有確切的時間線，只說叫喊的幾個人是知不可為而為之，眾網友最想知道的遇難者是否存活這個問題仍然沒有人能夠做出確切回應。

【官方這樣說那應該是沒了吧，我還在看各地雪景的時候有的人卻永遠留在了雪裏】

【祈福】

【要是遇難的人是莫許之該有多好】

【？？樓上指不定有些毛病】

【從隔壁報道回來了，肺都氣炸，幾率小不等於幾率為零啊，那幾個吼的人是腦部結構有問題嗎？】

【這件事會不會跟駱文雲有關系啊，之前不是還有人說在榕城市公安看到他了嗎，雖然消息很快就被壓下去了來著】

【不至於，扯不到一塊去】

在網民堅守在沖浪一線的時候，十五號下午，人民天報和央視新聞同時發聲。

【人民天報V：就莫許之一事，經查證，一切系謠言。網絡環境需大家共同維護，新一次網絡“打假”正式開始，請謹言慎行。以下各營銷號及用戶將由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接受法律審判［圖片］】

【央視新聞V：清者自清，惡臭者最終會被曝光於陽光之下。［圖片：被起訴的營銷號名單］】

【ohhhhhhhh官方爸爸大氣！前排圍觀！！！】

【居然是假的嗎！！我居然在裏面看到了娛樂先鋒！娛樂先鋒一直都放的真爆料，我特別相信他的話，就是因為他，我第一次這麽真情實感地討厭一個人，沒想到那個人什麽也沒做［拳頭硬了.JPG］】

【看到說娛樂先鋒的那個朋友的話之後我也去看了眼名單，瞧瞧我發現了什麽？某非著名小白花，就是之前通過貶低莫許之來凸顯自己高尚品格的那個說自己最瞧不上蹭熱度買水軍的行為的哥哥，居然還用小號買水軍搞大事，被揪出來了吧哈哈哈】

【呆滯……那我之前罵了個啥，我是不是罵錯人了啊嗚嗚嗚嗚！】

【wdnmd！沒想到我也有被帶節奏的一天】

【黑子和營銷號吱個聲，看到這個消息感覺怎麽樣？】

【我是莫許之原黑粉，現在就是迷茫，很迷茫。要是這些都是假的話，那他除了說話經常蝦仁豬心，還有喜歡蹭熱度之外似乎就沒有別的問題了，我這幾年到底罵了個啥，我把我的精力浪費在了什麽東西上？】

【莫許之這是要翻身了？官方爸爸都站出來給他說話了，那他是不是就會回來了？】

【？？我跟著罵他是因為全網都在罵他，現在你們又告訴我，你們也不知道為什麽罵他？】

【不帶有色眼鏡後看他的綜藝還挺好玩的】

……

第二天中午，經過榕城市醫院院方和京都軍區醫院協調，最終同意莫許之辦理轉院手續。

轉院是莫許之提出來的，轉到軍區醫院則是王執風決定的。都城離科技院近，取個資料什麽的也容易些。

他不方便動，只能低下頭對眾醫護人員道了謝，王執風代則是向醫護人員鞠了一躬。

他無論做任何事情一直都很認真，彎腰的時候仍舊一絲不茍，看上去比往常更認真了些。

醫護人員被他倆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想要躲開，之後硬生生止住了，眼圈一紅，同樣給他們回鞠了一躬。

之後他們一起拍了一張照。

照片是在莫許之的病房裏拍的，他當時坐在床上，王執風坐在床邊，其他醫護人員坐在兩人身邊一起比了個耶。

莫許之原本也想比的，但是看到手上的輸液針後又放棄了想法，把桌上堆積的文件往旁邊挪開了些，乖乖把手放在電腦旁邊，對著鏡頭笑了下。

之後莫許之和王執風還沒說什麽，醫護人員自己先說他們已經簽了保密協議，在保密期間內不會把照片發出去。

飛機起飛又落地，莫許之坐上了軍區醫院派來的車，被送進了軍區醫院，然後快速安置了下來。

這裏已經提前做了準備，辦公環境要比榕城的市醫院好一些，辦公桌和他在實驗室裏的一樣，用起來順手很多。

他在之前已經能夠正常進食，只是食欲不太好，這幾天王執風經常科技院和軍區醫院兩頭跑，來的時候總是帶著吃的，且樣樣不重樣。

把手裏的鴨湯放下，莫許之擦了擦嘴，擡頭問坐在一邊看資料的王執風，說：“這些是在哪家店買的？”

王執風收起資料，指尖動了動，問：“怎麽了嗎？”

“沒怎麽，”莫許之說，“就是覺得好吃。”

之後他就看到王執風松了口氣。

他笑了下，說：“離這裏不遠，你要是想的話之後可以隨時去。”

飯是王執風自己做的。

他的房子離軍區醫院不遠，正好可以順路回去做飯，做完飯後就可以趁熱送過來。

莫許之偏過頭，看到王執風手上資料關上後露出的花花綠綠的封面，起了點好奇心，問：“你手上的是什麽？”

王執風有條不紊地把資料放到身後，推了推眼鏡，說：“沒有什麽，普通資料。”

背後的東西或許姑且稱得上資料。

《家庭煮夫必備秘訣：營養又好吃的營養餐108種》

封面上還附加了一行小字：讓你的愛人更愛你

這是朋友推薦給他的書，到手以後他才發現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但是內容不錯，他就留了下來。

——只要不讓莫許之發現。

莫許之再看了眼王執風，王執風迎著他的視線，也不躲，直直地跟他對上。

莫許之繼續盯。

王執風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移開視線後把菜譜放進了公文包裏，把剩下的碗筷處理後就一手提著保溫桶，打開門說：“吃完飯後別馬上工作，我先走了。”

莫許之支著手坐在床上，帶著戰勝後的得意，朝他揮手，笑得燦爛：“再見。”

王執風無奈地笑了下，之後轉身離開。

他個高腿長的，背影看上去莫名有些狼狽。

“再見。”

在醫院待了幾天後，莫許之由科技院派來的車接回了科技院。

他的膝蓋凍傷比其他地方要嚴重一些，現在雖然能走路，但走不了多久。車直接開到了科技院實驗樓大樓門口。

他在實驗室裏度過了兩周，成功將項目收尾，研究成果通過測試，順利交付航天局。

只是這兩周格外地難熬。

其他研究員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他受了傷，他一站起來就收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視線，動一下就有人差點神經兮兮地跳起來。之後他忍無可忍教訓了一通他們這才收斂了些。

兩周的時間，網上的網友從最開始的【莫許之滾出娛樂圈】成功轉變為【莫許之什麽時候回來】。

起因是畢業於京大的消息傳出以後，有人好奇莫許之的高考分數，在網上問了一圈，沒有任何人站出來進行爆料。

後來還是一個他的高中同學對著學校榮譽墻和莫許之的照片看了好幾眼，確認了兩個莫許之確實是同一個人後發了一條圍脖。

【小胖同學：我和莫許之同一個班，我們都是一中的，他沒參加高考，高二的時候就已經去京大了，畢業照片也沒來得及拍，更別說高考了，所以硬要說的話，他高考零分（認真臉）。學校榮譽墻上有他的照片，有些糊，大家將就著看，一中貼吧也有一些照片［圖片］】

小胖同學沒有謙虛，說照片糊那是真的糊，糊到沒眼看那種。

網友很快去一中貼吧尋找當年痕跡。

很意外的，好幾年過去了，有關莫許之的帖子依然在吧裏首頁裏飄著。

裏面有很多莫許之高中時候的照片。

跟現在有些細微的差別，高中時候的莫許之眉眼還有些稚嫩，穿著藍白校服，那一股子青蔥的青春氣掩都掩不住。

尤其是他單手翻越學校欄桿的照片和之後教導主任追著他跑的照片一拼接，更是衍生出了一系列的表情包。

【這才是校園劇的男主啊！！！md戳死我了！請某校園男主不要再頂著大背頭邪魅一笑了好不好！】

【翻欄桿的時候帥我一臉，再往下翻差點心肌梗塞，教導主任的臉是怎麽做到全國統一的？】

【原來學霸也會翻院墻，我雖然成績不好，但我翻院墻，四舍五入就是我也是學霸了】

【學霸保佑我今年考上京大！】

【開始疑惑駱文雲為什麽對沈樂有意思不喜歡莫許之，這麽一個人追我我馬上螺旋槳升天啊！】

【莫許之雖然不是一個好明星，但他是一個好學霸】

＃莫許之雖然不是一個好明星，但他是一個好學霸＃刷上熱搜後，京大校慶剪輯版同時由京大官博發出。

圍脖淪陷，《野風》刷屏各大音樂軟件和社交軟件，迅速爆火。

＃他不僅是個好學霸，也是一個合格的明星＃

實驗成果交接完成，CI計劃進入預備階段。

各個領域的研究人員聚集到試驗基地開始進行磨合。

科技院一共選出八個人，預備由專人開車載離了科技院，之後坐上直升機，飛往一個從沒去過的地方。

當天，莫許之像之前一樣敲響了三組的玻璃門。

這次季柏文沒有等人提醒，自己馬上放下手裏的東西出了辦公室。

他跟著莫許之去了他專屬的辦公室。

辦公室滿滿當當裝滿了東西，但很顯然平時沒什麽人來，桌上的一些小物件顏色都有些褪色。

和王執風一樣，莫許之一直都有自己的辦公室，但是他們兩個很少在自己辦公室待著，都是拉了張辦公桌就跑一組紮根了。

“今天就要出發了。”

莫許之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紅色的盒子遞給季柏文，說，“這是屬於你的東西。”

盒子上還印有國旗。

國旗下有CI計劃的全稱，之後是他的名字。

盒子聞著還有一股墨香。

其他的字都是正楷，只有名字看上去龍飛鳳舞，應該是人為寫的。

莫許之靠在辦公桌上，說：“打開看看。”

季柏文小心翼翼地打開了。

盒子裏放的是一張白色的卡，還有兩套白大褂。

白大褂胸口處繡了國旗，還有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第一次和國旗緊緊挨在了一起。

“你身高體重我調資料找到的，要是你沒謊報身高體重的話應該是合身的。”

莫許之拍了拍季柏文的肩，轉身打開了辦公室門，“你試試，覺得沒有問題的話就行，有問題就憋著。我和王執風得先走了，等會兒有人來接你們，你把我之前給你說的那幾個人盯緊了，看到他們準備走了後就跟上去，隨便收拾點東西準備出發了。”

季柏文點頭：“誒，好。”

他手裏還拿著白大褂，看上去有些憨。

莫許之笑了下，之後關上了門。

京都機場的直升機在今天出現得有些頻繁，飛了一架又一架。

直升機落地後，看到的只有一片漠漠黃沙，完全辨不清所在的方位。

莫許之和王執風在處理完事情之後和電工一起簡單地把基地常用區域的電源檢查了一遍。

其他的研究員也陸續到了。

開直升機的飛行員在將他們送達後就必須離開。

一邊是一片雪白的白，一邊是整齊的軍綠。

黃沙漫卷。

兩方互行軍禮。

螺旋槳的聲音逐漸消失在了天際。

莫許之轉身，換上新的工作證，之後把雙手揣在白大褂的兜裏，側頭對王執風笑了下：

“進去嗎？”

王執風點頭：“進去。”

不過幾年而已。

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6k，躺平

今天沒有吃到好吃的，靈感debuff+1

我真傻，真的，為什麽要選在中學生打y苗的時候去接種y苗Orz人山人海夠震撼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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